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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ckstarter、AngelList 與募資革命

January 31st, 2013

Kickstarter 2012 Stats

Kickstarter 日前公布了他們的「The Best of 2012」年度總結,其中這張圖大概會讓很多人震驚。創立短短三年,Kickstarter 已經成長為一個 3.2 億美金的募資管道,一年有 220 萬人參與贊助,讓將近 2 萬個計畫得以成功進行。

相較之下,北美的創投產業一年投資約 400 個種子期案件,總金額落在 9-18 億美金的範圍。而專門幫種子期公司找天使的 AngelList,目前一年約幫助 1,000 個種子期的公司募資,總金額是 1.4 億美元左右

對比到台灣,我們的創投產業一年投資種子時期公司約新台幣 3.2 億,類似 AngelList 的服務尚未出現,而類似 Kickstarter 的有成立不到一年的 FlyingV ,目前協助的募資金額大約在數千萬台幣之譜。

單純從「募資」的角度來看,Kickstarter 與 AngelList 這類型的服務其實是一種「去化中間人」的概念。傳統的創投模式,管理的基金來源多為企業、金融業與各式的退休基金、校務基金,是一個非常多層次的資金通道 — 個人先把錢拿去投資企業的股權、買保險、存放退休基金或贊助校務發展,再由企業、保險、基金經理人代替個人決定要把錢放在哪一種投資工具,其中一部分放在創投基金的,再由創投經理人決定要投資哪些新創企業,新創企業得到了資金,再生產商品去販售給個人。

傳統上這樣多層次的專業管理有許多好處:

  • 決策成本:個人有自己的工作與興趣,往往不想花過多的時間在投資決策上,所以合理的解決方案是外包給專業經理人處理。
  • 資訊的取得與分析:好的投資決策需要充足的資訊與知識作為基石,但個人往往沒有足夠的時間可以花在資訊採集與研究上,在這方面專業的資金經理人有規模經濟的優勢。
  • 分散風險:投資一定有風險,如果要降低「非系統風險」,也就是避免踩到地雷,必須把資金分配在一個投資組合之上。在這方面,機構往往也比個人有規模經濟。
  • 進入門檻:尤其在創投,僅有不到 10% 的案件會產生 90% 的投資報酬。因此,好的投資機會往往是供不應求的「賣方市場」。當募資方有選擇的權力,則往往專業、有長期聲譽的投資機構比較容易進入。
  • 交易成本:創業投資案件往往有簽約、文件往返處理、申請註冊、會計、律師等固定成本,所以能夠一次投資較大金額的機構投資人,也有規模經濟的優勢。
  • 後續追蹤管理:投資之後,個人往往也沒有太多時間追蹤管理這些資產。相對之下,專業投資機構除了可以積極管理下檔風險,往往也可以正面協助被投資公司的種種業務,增加投資的期望值。

但它也有一些壞處,例如:

  • 規模不經濟問題:機構投資由於較有規模,為了滿足管理與交易成本,一定會有投資金額的門檻,相對也讓小型資金需求無法得到滿足。
  • 管理成本:每一層次的專業經理,勢必要收取管理費用,這是資金的損耗,也降低個人最終的投資報酬期望值。
  • 代理人問題:上述所有「好處」發生的必要條件是專業經理人的一切行為,必須以最大化股東利益為依歸,當然在現實的世界,一定無法 100% 達成。

也因此,在每筆募資金額小,風險因此容易分散,並且決策成本低,資訊取得與分析相對容易,無明顯進入門檻,且交易成本低時,這樣的案件其實適合跳過傳統的多層次創投路線,直接讓小企業去面對個人去募資,因而解決規模不經濟問題,並且省下層層的管理成本,避免掉代理人問題。

這也就是為什麼你看到 Kickstarter 的平均每案的募資金額只有 1.8 萬美金,而每個個人的貢獻值更只有 143 美金,因為這些案件大多是以「預購」的方式成立,個人只是「貸款」給企業去生產產品,生產完成後個人則得到商品作為投資報酬,這個決策非常簡單,風險在個人能承受的範圍內,也不太需要後續的追蹤與管理。

相對之下,在 AngelList 上,決策、交易成本稍高,並且需要一定程度的投資後追蹤管理的種子案件,它的平均每案金額就拉高到了 14 萬美元左右。而決策、交易成本更高,需要非常專業的投資後管理的創投種子案件,每案金額則更進一步拉高到 200-500 萬美金。

從這個角度看去,Kickstarter 與 AngelList 帶來的其實是募資的「下放」,填補了傳統創投模式因為規模不經濟所沒辦法觸及的低金額募資市場,讓 1 萬到 100 萬美金等級的募資計畫,能夠有更高的成行機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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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就要當金城武

January 24th, 2013

Herding

昨天傍晚應中國生產力中心之邀,到市府官邸沙龍去講了一堂兩個多小時的「精實創業」。我不知道聽的人覺得如何,但我自己在過程中又對 Lean 與創業的種種道理,得到了更深、更細膩的領悟。的確,要把一件事情悟得更透徹,方法就是試著去教會別人這件事 — 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每天寫網誌了。

不過今天要聊的不是教學相長,而是昨天課堂最後的 Q&A 時間,有位學員提出的問題,她說:

Jamie 請問創投都怎麼「篩」案子?如果我在用精實的方法創業,那要特別經營哪些方面才能被創投「挑中」?

這幾乎是我最常被創業者問的一個問題,尤其當他們知道我是一個創投合夥人之後。

這個題目的答案其實很簡單,當你要等著被創投「篩」的時候,那表示你已經失敗了。這就好像拍電影一樣,你有聽過金城武需要試鏡的嗎?當然沒有。製作公司會先拿著量身訂製的劇本去央求金城武,請他賞賜檔期,等到他答應了,再根據他的檔期去張羅其他的搭配演員。(這裡的金城武只是比喻,請自行帶入你最喜歡的明星。)

為什麼製作公司不是去「叫」金城武來試鏡?因為金城武只有一個,但製作公司有很多個。為什麼製作公司不去找別的、小牌一點的男明星?因為金城武主演的電影,通通是票房保證,而別的、小牌一點的男明星,沒有這樣的群眾號召力。(#比喻)

所以別人通通都要試鏡,要配合製作公司的檔期,但唯有金城武,是製作公司反過來配合他。

在創業的世界裡,也是同樣的情況。市場上最火熱的創投案件,不是創業公司去找創投,而是創投向創業者「跪求」額度。不相信你可以去神來也的門口走走,不小心都會踢到幾個。(#比喻)

為什麼?因為神來也不需要創投的投資,而且非常的賺錢。

他們就是 Lean 的實踐者,當初只用了自有資金,就找到可規模化的商業模式,一路過關斬將,成長到一個上千萬會員,上億營業額的遊戲公司。

他們早就有資格上市,只是要不要這麼選擇,所以創投捧著錢去找他們,因為一旦他們答應拿創投資金的那天,就是決定要上市的那天,也就是創投可以很快得到投資報酬的那天。

票房保證,就跟金城武一樣。

所以精實創業的重點不是讓你通過創投的篩選,而是讓你靠最小的資源,在真實的市場,創造最大化的商業價值,讓創投不得不注意到你,讓他反過來邀請你跟他合作。

要就要當金城武,不然就別出來創業了。

(記住,金城武的重點是票房實力,不是莫名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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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via bombeador, CC License)

下放式創新

November 14th, 2012

EZTABLE 的另一個投資人,以「破壞式創新」與「創新者的困境」聞名的管理學大師 Clay Christensen,在美國大選前夕於紐約時報發表了一篇 A Capitalist’s Dilemma (投資者的困境),講美國多年來「投資報酬率」導向的管理教育所衍生出來的種種結構性問題,卻也剛好解釋了台灣目前所碰到的窘境。

他寫到 (照慣例建議大家去詳讀全文):

…公司老闆或是資本市場裡的投資人可能會選擇把錢放在三種不同的創新裡面。第一種我稱為「下放式」創新 (“empowering” innovation),這種創新把原本只有少數人負擔得起的昂貴且複雜的產品,轉化成大家都負擔得起、較簡單且便宜許多的產品。

福特的 Model T 就是一個下放式創新、Sony 的收音機也是、IBM 與 Compaq 的個人電腦,還有 Schwab 平價的線上股票交易網站都是。更近期的例子是「雲端運算」(雲端主機),它把以前只有大公司能擁有的資訊技術轉化成即使是小公司也負擔得起的東西。

下放式創新會創造工作,因為這些創新需要更多人來建造、遞送、販售與服務這些新產品。下放式創新也需要資金,來提昇產能與支應應收帳款與庫存。

第二種叫做「維持式」創新。這種創新拿新的產品去取代舊的產品。舉例來說,Toyota 的 Prius 油電車是一個超棒的產品,但每當 Toyota 賣出一部 Prius,它也少賣了一部 Camry。維持式創新有一個「零和」的元素在裡面,它們把昨天的產品用今天的替代,因此不會創造太多新的工作。這些創新讓我們的經濟持續活躍,若以金額來算,它們也是最大的創新貢獻者,但維持式創新對於經濟的持續成長與資本則都是中性的。

第三種叫做「效率式」創新。這種創新降低生產與遞送既有產品與服務的成本,像是迷你回收煉鋼場、網路汽車保險等等。以整體的產業來說,這種創新幾乎永遠會讓工作減少,因為他們去除了不必要的中間程序。但這種創新也讓剩下的工作與產業得以留存,因為缺乏了效率的提升,這些公司產業終將會在國際的效率競爭下被淘汰。

效率式創新同時也釋放資本,因此如果少了效率式創新,整個經濟體的資本將會被卡在資產負債表上,而無法被重新佈署,成為新的、下放式創新的燃料。舉例來說,Toyota 的「Just-in-Time」及時生產系統就是一個效率式創新,讓整條生產線可以在低庫存的狀態下營運,因此減少資本的需求…

… 效率式創新一直在釋放資本,然而在美國,這些被釋放的資本又被拿去投資更多效率式創新。相比之下,我們產生出來的下放式創新就比過去少了很多。我們必須要重新設定,讓下放式與效率式創新再度平衡。

這個情形是在 (管理學上) 新式財務教條 (The Doctrine of New Finance) 的幫助下產生的,共和黨學者 George F. Gilder 教我們應該要把稀有的資源嚴加管理,但可以浪費充足、便宜的資源。當這些教條在 30-50 年代成為主流時,資本是相對稀缺的,所以我們教我們的管理學生要想辦法把放大每一塊錢,為了量測這件事情的效率,我們開始不用「元」衡量利潤,而改用「淨資產報酬率」、「投入資本報酬率」與「內部報酬率」等等…

…這些教條被傳達給學生時,它們是適切的,因為那時資本很稀缺。

但我們從來沒有教導這些學徒,當資本很充足,但某些新技能卻非常稀缺時,這些遊戲規則就完全顛倒了。一直用「效率」去衡量資本會阻止我們投資下放式創新,因為下放式創新會降低「淨資產報酬率」、「投入資本報酬率」與「內部報酬率」,然而也只有下放式創新才會創造我們需要的新成長動能。

這就是台灣碰到的問題。 過去三十年,我們基本上是美國的效率式創新夥伴,他們把需要降低成本的製造外包給我們,我們則投資資本去創造出越來越高的效率,然後不斷的循環下去。但現在這個循環顯然已經到了終點,我們正在目睹工業革命的尾聲,知識經濟的抬頭。就算你不相信這個趨勢,至少光是「美國承認他們不能依賴效率式創新」這件事情,就已經代表台灣身為夥伴的地位也岌岌可危。

我們需要投注更多資本在「下放式創新」上面,唯有下放式創新才能創造新產業,創造新工作,創造經濟體的長期競爭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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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ppWorks 的 3.2 億本善基金雖小,但是是我們努力推動投資下放式創新的第一步。第六屆 appWorks 育成計畫,歡迎你的加入。

(Image via clintjcl, CC Licen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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